哥兒姊妹吉祥:
五月石榴花? 在中華詩畫裡, 但可能此刻在加州, 才是較常看得到的景象, 很多家庭喜歡種來當圍籬. 美國石榴結實有一個半拳頭大, 從開花到整個結實的過程, 都是攝影者喜歡捕捉的美麗. 尤其果熟, 殼自然裂開, 露出粒粒紅鮮豔甜略酸的果仁, 不但鳥雀蜂蝶蟲蠅喜歡, 我看了也還垂涎濕唇喔!
今春來美, 行囊特別塞了本明末清初王夫之大儒撰寫的 [宋論].
這本口袋版的史書, 是收在民國76年金楓出版社委龔鵬程先生總策畫的 [經典] 叢書, 請當時還在台大讀博士班的林安梧先生寫導讀. 翻開扉頁, 區區寫著民國80 年二月三日, 赴南昌街無零錢搭計程車, 花 56元買的, 哈哈!
可是因為當年流行的口袋書, 如: 早期的文星, 商務的人人文庫, 水牛, 仙人掌, 河馬等, 普遍都字體小, 大概是比九號字還小吧? 所以二十多年來, 都無法靜下心來, 正式開始拜讀.
今年春節前看完一連三大本, 從少年鐵木真, 成吉思汗到忽必略的歷史小說, 加上貿協老戰友森雄兄尾牙歡敘時, 送給哥兒姊妹每人一張讀通鑑心得的DVD, 於是心血來潮, 下定決心要把這本 [宋論] 帶來加州, 希望能給陽光池畔帶來無限樂趣.
印象裡的中國文采風流, 多是從唐詩宋詞刻印出來的? 那真的是讀書與做官人的繁華盛世, 然而讀史之後才感受到, 大多數年代, 對老百姓來說, 可能卻是悲苦多於榮光的漫漫長夜啊!
唐朝從明皇玄宗安史之亂後就衰敗了, 昔日讀杜甫 (712-770享年59)春望 [烽火連三月, 家書抵萬金] 句, 心中仍是滿腦子李白 (701-762 享年62) 的風花雪夜, 以為文風鼎盛的年代, 歌舞昇平多過顛沛流離? 到了唐末的五代十國之亂, 更是君不君來國不國, 朝政如麻, 大臣小官相征利, 民生凋疲, 百工具廢.
宋論作者王夫之先生 ( 1619-1692享年73) 奇人也, 生於明萬曆47年,
24歲中舉, 次歲李自成叛亂, 清兵入關, 只做了兩年官, 26歲即飽嚐流亡逃竄, 曾仕明小朝廷, 28 歲歸隱山林, 潛心學術, 著書立說以遣亡國遺臣衷懷. 晚年居於形如頑石之石船山, 世稱船山先生.
[宋論] 一書並非宋朝的斷代史, 船山先生用十五卷, 18萬字來評斷從宋太祖開始, 每一位皇帝的種種功過, 及對後世之影響. 含王位的取得, 王者的德行, 啟用大臣之識人與御人之術, 養民, 興兵, 文教與吏治等. 每位皇帝一卷篇幅, 視政績與在位有長有短, 北宋太祖寫了十五章, 太宗十三章, 仁宗十四, 南宋高宗寫得最多共十六章. 末卷第十五先論度宗, 再評恭帝, 端宗與祥興帝, 前後共計十七年的末世之主卻只寫了三章.
我對宋朝本不熟, 對當朝大臣除司馬光打破缸, 王安石變法, 蘇氏父子外, 更是陌生, 所以二十多年前, 簡直是隨手翻開紅樓夢那樣, 根本不知道誰是誰? 很難對船山先生的論述有共鳴. 此番重讀是先從網路上, 補充五代十國的歷史經緯, 再重拾陳橋兵變等, 恰巧網路傳來電影 [大明劫] 與
[柳如是], 雖然講的是明朝末年的朝廷與民間紛亂, 但也算是對船山先生, 生不逢辰的苦難遭遇, 有較深入的體會. 再加年前對於元朝開國野史的維他命進補, 終於可以開始展讀啦!
我把宋朝列位掌門人整理如下, 或許可以引起些許讀史的興趣:
大宋 (960-1279) 國祚319年 (比唐朝289年22位天子還長喔) , 歷十八位皇帝. 宋太祖 (960-976) 趙匡胤起於五代後周軍旅小官, 處於梟雄分立之間, 巧借陳橋兵變, 意外黃袍加身, 軟性政變成功, 改後周為宋, 傳位於太宗 (976-997), 真宗 (997-1022), 仁宗 (1022-1063), 英宗 (1063-1067) 的百年間, 稱為盛世, 到第六任的神宗 (1067-1085) 始衰, 外患一直是立朝大病. 哲宗 (1085-1100), 徽宗 (1100-1125), 欽宗 (1125-1127) 被外族連年侵擾結束北宋, 南遷的高宗 (1127-1162), 孝宗 (1162-1189), 光宗 (1189-1194), 寧宗 (1194-1224), 理宗 (1224-1264), 已成強弩之末, 度宗 (1264-1274) 風雨飄搖撐了十年, 恭帝三年到1276忽必略已建大元, 端宗三年 (1276-1278), 祥興帝也只在位兩年於1279年宋亡.
船山先生論史從 [天命] 切入, 他說帝王之受命, 其上以德, 次以功. 老天爺若能找到一位 [德足以綏萬邦, 功足以勘大亂] 的不世出人子, 那他老人家的任務, 就算是功德圓滿啦! 然而即是上天, 也偶有不順心的時刻. 唐朝末年天下分崩離析, 群雄割據, 但是真正如商周漢唐開國明主的大英雄呢? 一個也沒有!
難道說找不到第一等人才, 老天爺就放棄 [擇偶以配天下] 的重任, 讓天下黎民, 繼續流離顛沛, 受苦受難嗎? 當然不是, 他老人家當然也必須在 [歷史時間] 的壓力下, 被迫非得在一堆 [爛蘋果] 中,
選出一粒真主不可啊!
(按: 比照台灣選民, 那算得上甚麼考驗啊? 二選一? 四選一? 不是太輕鬆了嗎? 還發啥牢騷哇? 哈哈! 顯然是未曾當過上帝哩! 以為四下講講就容易些嗎? 哈哈哈!)
可是那趙匡胤是何等人哪? 真的沒聽過!
船山先生形容說是: [趙氏起家什伍, 兩世為裨將, 姓字且不聞於人間, 況能以惠澤下流繫邱民之企慕乎?] 德無積, 功未成, 比起台大, 哈佛? 北大, 清華? 哈哈! 那真的是差得太遠啦!
面對這樣難以授命王位的抉擇, 掌管天命的老爺, 也只能慨歎:
[天] 曰
[難諶 (讀陳, 誠,
信賴也)] ; [命]
曰 [不易] 啊!
既然說 [天視自我民視, 天聽自我民聽], 老天爺選中了趙某人, 那就授以天下大器, 船山先生也做了一段有趣的評論, 為[
天命] 解嘲:
[天之所以曲佑下民, 於無可付託之中, 而行其權於受命之後, 天自諶也, 非人之所得而豫諶也, 而天之命之也亦勞矣 ! ]
說白一點就是: [老朽為拯救蒼生, 於無可託付之中, 勉強選了他, 雖非百姓眾望所歸, 只能信任他登基後會好好幹, 這頂皇冠真他媽的, 是授得心不甘情不願啊! 老夫苦唉!]
你看這位掌管天命的老頭, 多麼情緒化啊? 簡直就是希臘神話裡的人神合一嘛! 這也是船山先生所獨到精闢的 [人性化歷史觀] 喔!
果不其然, 意外黃袍加身的宋太祖並未辜負老天爺的眷顧恩澤, 受天命之後, 戰戰栗栗, 持志於中而不自滿, 時刻惕勵自己:
[權不重, 故不敢以兵威劫遠人; 望不隆, 故不敢以誅夷待勳舊;
學不夙, 故不敢以智慧輕儒素; 恩不洽, 故不敢以苛法督吏民.]
終能達到: [兵不血刃而三方夷, 刑不姑試而悍將服, 無舊學之甘盤而文教興, 染掠殺之餘風而寬仁布…終以一 統天下, 底於大定, 垂及百年, 世稱盛治者也.]
船山先生總結太祖的人格特徵在一 [懼]
字, 他說:
[懼以生慎, 慎以生儉, 儉以生慈, 慈以生和, 和以生文.]
太祖擔心子孫後日驕橫, 勒石鎖置殿中, 要嗣君即位前跪讀三戒:
[一, 保全柴氏子孫 (昔日主公也); 二, 不殺士大夫; 三, 不加田賦.]
船山先生評論: [以忠厚養前代之子孫, 以寬大養士人之正氣, 以節制養百姓之生理… 自漢光武以外, 爰求令德, 非宋太祖其誰為… 乎?]
此為船山先生論史不出人性之一端, 出乎我意料的精彩入理, 所以急著想讓哥兒姊妹們分享. 我才讀到一半, 他日有機會, 將再摘錄共享之!
敬頌 健康快樂
嗣洋上 5/14/2015 17 : 05 於 聖地亞哥
Ps: 聖城陰雨如冬, 今晚女婿一家將從舊金山開車來會晤.
台北探望志弘者, 想必掌握傷勢回復狀況, 請告知解憂. 謝謝.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