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3
九十一歲岳母星期二上午的日常
哥兒姊妺吉祥
：
楔子：
客家話的
[試] 有：[嘗試] 、[感覺] 和 [認為] 的意思。
有趣的是
，考試的試，客語讀作 [師] (四縣）或 [始] (海陸）。
用作考試之外的説法時，卻讀作
[吃] 或 [恥] 。
新鮮的事物
，老人家會請兒女先去 [試] 看看。
天氣涼了，老人家會說：我
[試] 到有點兒涼。
當老人家不贊同兒女的意見時會説：我
[試] 到另一種方式會比較好。
[岳母星期二上午的日常]
岳母說：我試到（覺得)
每天都很滿足ㄌㄟˇ。
她剛和小兩歲的妺妺說完電話。一向走在時代浪尖，生龍活鳯般的瑞阿姨，遊遍世界文明大國，我在聖保羅服務時，她也搭二十八個小時的飛機來看我們，還拜訪移民巴西三四十年的,
幾十家楊梅街坊鄰居親友。日本更是走廚房般的熟悉 。
可是一年多前，長幾歲的老伴辭世後，阿姨不小心摔了個小跤，坐上了輪椅幾個月，就漸漸的消沈下來。半年多來，還說開始吃抗憂鬱症的藥？姊妹𠉴，時不時就會通電話，相互関懷激勵一番。
星期二固定是米雪兒每週一次來家裡，為岳母按摩兩個小時的日子。
日英和我是九點過後,
才從中壢驅車返鄉. 不需半個鐘頭, 就坐在岳母家客廰了。冲好茶後，印尼籍的阿雅, 就攙扶著岳母，走出房門進入客廳來。
剛洗完澡、梳完頭、換好衣服，顯得容光煥發，精神熠熠。
滿面笑容地招呼我們，自己坐在黃褐色的皮沙發上。那是三十幾年前的歐風傢具系列. 單人兩張並排, 面對電視, 是主人岳父母坐的, 靠背是花梨木櫃, 沙發即肩以上是透明玻璃展示櫥. 擺設夫婦旅行各國的收藏,
還有兒子們分別在金門, 馬祖當兵時的紀念酒.
右手邊整扇玻璃窗外,
可以看到梅中貴山上的金屬觀音雕像及街景. 窗下的三人座皮沙發是訪者坐的, 面向十七八公尺正前方的神明廳. 中間有兩張深紅色越南花梨木鑲貝殼的太師椅和茶几圍出方形格局. 七八年前沙發皮磨裂了, 岳父請中壢的專門師傅換新.
彈簧還都很好,
坐起來很舒暢.
岳母今天穿出三十年前的潮衫，款式依然新穎不會過時。質料舒服，色彩鮮豔，連身裁都沒變,
優雅大器。輕快地理了一下衣擺，微笑的說著：
[ 我不使
(需要) 買衣服了，頭擺的衫, 都穿不去嘍！哈哈! ]
岳母四點多就醒來，半躺在床頭上，略略屈腿, 取出唸珠，先唸上七千句佛號。等陪在昔日岳父那張單人床上的阿雅起身后，才一起下床如廁、梳𥺁，更衣。這是兒子媳婦們, 極力建議的心安作業流程 。
兩年多前，岳母獨自起身如廁，沒叫醒身邊的看護蘇蒂，一不小心，就跘倒摔裂髖關節。在怡仁醫院動了換髖關節的手術。榮總來的黃醫師，七年前也替岳母的另一隻髖關節上鋼釘。技術很好，兩次都回復得很順利, 親切熱忱，家人都很信任他。
早餐是兒子媳婦準備的, 準時六點鐘, 在十五人座的大圓餐桌上開出: 暖色的水晶電燈下,
一方豆腐, 一個水煮蛋, 一碗水煮蕃薯葉, 一碗五色蔬果沙拉 , 豐足又營養. 岳母常常誇讚孩子的孝心, 說愉快的早餐特別耐飽, 直到午餐前都不會餓. (按: 岳母多年前曾血壓高到 180/200,
經常頭昏. 之後孩子依照營養師及各方資料, 調配減少澱粉的飲食, 五色蔬果中, 一直都有黑木耳, 岳母也愛其爽口. )
七點米雪兒準時上樓來為岳母按摩. 算來從辭世六年的岳父起始, 已經為家人服務十幾年了. 直到現在, 兒女輩也相約錯開時間, 定期讓米雪兒按摩.
偶爾從外國回來的家小, 覺得哪裡不舒暢, 也會請米雪兒幫忙調理, 等於是自家人了.
米雪兒的師傅是中部的武術世家,
對經絡穴道特別有心得. 家人都很讚賞她的功夫. 岳母說:
[ 按摩完一身鬆爽,
十幾年下來, 頭髮都還是黑的, 不用染, 哈哈! 二十幾年前的高血壓沒有了, 肚子也小下來,
幾十年前的衣服都還可以穿, 你看這件 DAKS 的, 扣子都還不會緊, 像新的一樣哩!
]
沒有按摩的日子,
岳母從房間出來後, 總會先做兩百下的左右擺手轉腰, 兩百下的平肩甩手曲臂擴胸操才坐下來. 然後請阿雅協助, 左右手臂抬舉過耳後壓, 各五十下, 才開電視, 喝茶.
每小時會請阿雅護持, 手持拐杖, 繞客廳到前屋, 走一圈約五十幾米路, 心情好還多走一圈.
十點,
住紐約的孫女兒, 帶著兩個曾孫女回來玩. 她們四月多就 [冒險] 搭機返國防疫, 大家都說好勇敢喔! 媽媽半開玩笑的說: 都穿著雨衣, 包著尿布回來的. 返鄉後先在郊區的大屋隔離兩週,
才敢回家探望阿太.
大的曾孫女已經小學四年級,
幾個月來都是透過網路上課的. 月底開學, 可以在故鄉小學接續上課. 小的四歲, 也安排好要讀幼兒班.
兩個小娃兒伶俐有禮貌,
中文更是沒有半點兒隔閡. 媽媽說在紐約的家裡, 一律說國語, 出外才可以說英文.
個性都很開朗隨和, 很會和長輩聊天, 天南地北, 話題無礙, 真是純真可愛!
大的還會陪著阿太看韓劇,
跟著學哼主題歌. 她們在美國是沒時間看連續劇的, 郊區的住處也只有 MOD 沒有南桃園電視.
她還學了兩年體操, 隨時可以在客廳表演, 穩定, 俐落的前滾翻, 後滾翻, 引得大家都鼓掌激賞不已. 她很會畫圖說故事, 還說在學校都是和五年級的同學踢足球的喔? 真是多才又好學的可愛女孩啊!
十點半有訪客來,
是詹家低岳母一輩的秀容大姊, 帶著外孫前來拜訪. 兩個禮拜前岳母才去涼扇頂看過她們家. 今天特別帶著家裡長的火龍果過來. 外孫兒剛當完兵, 從新竹回山上來探望阿公阿嬤,
就請他開車下山過來玩.
岳母提過兩三回,
說八十一歲的秀容姊, 當年十九歲出嫁時, 是岳母過去幫忙置辦嫁妝的, 關係特別的親, 比起其他的晚輩, 更有一份疼惜女兒的心情. 或許是因為務農的關係, 秀容姊也已經要靠兩支枴杖,
才能夠自己移動腳步, 但是走得還算穩, 身體也很健朗.
穿著深色西裝褲背心的外孫,
長得俊秀陽光健壯. 只有點兒靦腆, 長輩說話時, 一直低頭划手機, 直到岳母留祖孫倆吃午餐時, 才抬起頭來, 撥手機給外公, 說吃完飯才買便當回去, 問老人家想吃甚麼?
走上餐桌落坐前,
才得知是東吳外文系的小學弟! 打破籓籬後, 坐兩隔壁的我們, 立刻就熱絡起來. 他說想考研究所, 我就直覺的勸說先就業, 以後想讀再去讀, 方向會更明確許多.
幾乎是無話不說? 真是有趣的緣分啊!
岳母家的午餐,
從岳父時就訂在十一點半開出, 吃完水果後, 也才十二點整.
秀容姊祖孫要為家裡的老太爺備餐,
沒心情坐下來多話家常. 送到電梯間後, 就揮別. 岳母坐下後, 就打開韓劇 [沒有名字的女人] , 邊閒聊邊看.
岳父在世時,
每天都要睡半個鐘頭的午覺. 我就陪岳母看電視聊天. 直到現在, 岳母仍然沒有睡午覺的習慣, 體力似乎比我還要好? 好幾年來我都是夜貓子, 子時結束才上床, 午時未了,
就眼皮子重到不行. 年輕上班時, 若不是打乒乓, 就一定會靠在椅背上, 瞇上一刻鐘, 半小時的才能清醒. 如今也會趁
母女倆看韓劇打嘴鼓時,
悄悄的閉上眼睛幾秒鐘? 她們都知道我不很喜歡韓劇, 也就讓我過關啦, 哈哈!
每當我關機
Reset 又醒來後, 有些作賊心虛的問岳母, 怎麼這麼好, 不必午睡時, 老人家總是很得意的笑著說:
[ 我電視做得
( 可以) 看到暗 (天黑)，不使 (需要) 睡當晝 (午覺）. 這台看掉換那台丶整天都有好看𠼱！你的姨不行，她不喜歡看連續劇，新聞和日本台看看就打瞌睡了。也不喜歡運動，身體越來越疲倦：天氣這麼熱,
也不盼得（捨不得) 邀她從中壢下來楊梅, 只為了喝茶打嘴鼓 (聊天) … ）
(按:
岳母是娘家的大姊姊, 下面有五個妹妹, 四個弟弟, 大舅兩個月前蒙主寵召, 享年八十八. 另有一位阿姨兩年前離開了. 家人都非常敬重岳母, 每年都會歡聚幾回.
幾位住得近的, 也常來探望長姊. )
家裡不都是這麼熱鬧的,
除了午餐, 晚餐, 請阿滿來家裡掌廚, 全家一起進餐的老規矩, 連孩子會有十一二位外, 吃完飯都各自散了. 兒子媳婦, 孫兒們都有各自的時間表, 日英和我最多也坐到一點半就離開了.
不時也會有詹家晚輩, 從台北或更遠的地方, 前來探望家族裡, 最受敬愛的小叔母/ 叔婆老寶貝. 可是到了午後兩點, 也都辭出回去了. 岳父是四兄弟中的老么, 新枝大伯是民前六年出生的, 二伯, 三伯及三位伯母, 都已先後成仙.
午後兩點,
大多時候, 岳母還是由阿雅陪著看電視, 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按: 阿雅來不到一年…中文才少少的,
有些無奈喔…)
天氣好的下午, 三點到四點半, 岳母會請阿雅推著輪椅, 來到梅溪橋的公園涼亭, 和眾多相識五六十年的老鄰居姊妹們話家常, 唱山歌. 只是眼前的疫情, 還是大量地減少了歡聚的次數.
幸運的是, 岳母一直都是樂觀爽朗的, 最多四點過後, 阿滿前來準備晚餐, 媳婦也在廚房張羅,
家裡的氣氛又開始熱絡起來了.
以上是岳母星期二的日常.
(按: 日劇裡的業務報告,
總是用 [以上] 結尾? 哈哈! )
敬頌
健康快樂
嗣洋上
9/1/2020 (星期二) 的前一天 中壢書窗
(ps:
寫了三個禮拜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