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31日 星期三

2016-24 旅外兒童中文教育觀察


 

 

哥兒姊妹吉祥:

 

1994年四月我接掌貿協駐巴西台灣貿易中心工作, 當時有華僑逾十萬人, 又以一年後組織起來的巴西客家崇正會, 在人力資源與團隊合作上來說, 最為出色. 分外巧合的是, 當年幾位客家會的幹將與會長, 多一半是從桃竹苗移民過來的, 東勢, 高屏地區的也有幾位非常熱心, 深具影響力.

 

那時僑社假日除了天主教堂, 佛堂與中文學校外, 最熱門的休閒活動就是高爾夫球, 一方面是收費合宜, 再方面是球場充足, 交通也都便利, 很有幾位被戲稱為得了高球癌的孤獨俠, 經常誇口說一天打了七十二個洞, 時間與精力都是讓僑社朋友們佩服的喔.

 

可是我不喜歡高球場上小茶壺裡的類政治活動, 所以盡管辦公室裡擁有一張球證, 球具也是老光男的品牌, 十分亮麗. 可是我大約只揮桿了三兩次, 就決定不再繼續打高球, 把假日活動重心轉向客家老鄉的農場, 游泳, 網球, 巴西窯烤都是最讓我心醉的.

 

還時不時在逢年過節時, 客家婦女會都會煮出豐盛的客家雞酒, 炒米粉, 糯米油飯, 甚至肉粽的, 讓游子們半點都沒有遠離家鄉半個地球的思鄉愁緒.

 

那時常去的張家與魏家農場, 網球之餘, 躺在草地斜坡上, 遠處山巒翠微, 天上雲彩追逐, 詩情畫意, 夾雜著孩童們稚嫩的喧鬧聲, 那是勝過天籟之音啊! 可是讓我突然感傷自惕的是, 四五六歲的孩子們, 相互間只會呼喊著葡萄牙語, 我擔心他們的中文和客家話都會逐漸遠離而去? 或長大後因為講得少而忘記了眼前這群天真浪漫可愛的 mininos (男童) mininas (女童), 祈請掌管中華文化的眾神祇, 一定要大力護持啊!

 

那是1996年的記憶了, 正是巴西經濟翻轉成為世界矚目金磚四國的黃金年代. 再六年, 我離開了南半球的那個美好大地, 重拾與家裡孩子們的天倫之趣. 匆匆又飛逝過十五個年頭, 屬龍的女兒與屬猴的兒子, 都相繼成家並次序養育了四個孫兒來. 除了今年六月出生才三個多月大的老么Tommy 晨博外, 七歲的 Eli 子銘, 五歲的 Issac 志宏, 以及四歲的 Timothy 芳硯, 一直都能夠說流利的國語相互溝通, 這是讓大人們十分放心的. 

 

2009年三月喜雨帶來長孫子銘. 女兒認真地網購了完備的育嬰指南, 讓我難忘的是哈佛女老師創新研發的 [嬰兒五種哭聲鑑識法], 可以憑聽聲音, 了解嬰兒的需求, 大幅減少親子間 [錯誤溝通] 引起的哭鬧機會. 以及三角巾襁褓包裹法, 讓嬰兒扎扎實實地包裹著, 說是可以增加安全感, 更加長熟睡時間. 兩種我也都熟讀不忘, 反倒是新媽媽可能因為幫忙的長輩太多了, 反倒對新課程疏忽了, 一切都是靠老傳統來搞定.

 

還有一本 [零到三歲教育法], 讓家裡的大人以為, 不熟讀這本嬰兒教養法, 就將將要讓小孩輸在起跑線上了似的? 從聲音的訓練, 中文韻文的熟習, 數字, 形狀, 顏色等等, 恐怕是補胎教不足的孩子, 趕上前去的三年課程吧?

 

兩年後第二個孫兒志宏出生後, 就比較放鬆了, 除紙尿布外, 衣物幾乎都是用哥哥的, 作息時間也依大人的彈性安排, 除了氣管比哥哥過敏以外, 塊頭長得比哥哥好, 因為老二的關係, 察言觀色, 見風轉舵的知識很小就學會了, 說話比較慢一點, 但是言之有物, 不會信口開河, 也很少講新的想法, 口頭禪: [這是真的嗎?]

一幅給欺騙慣了的樣子? 特別惹人憐愛.

 

兩個孫子從小就是說國語的, 英文一直等到進幼兒園, 才開始牙牙學語地與老師同學磨合. 每天晚上睡前說故事, 都是我們從台灣帶去的兒童書籍. 爸爸小學四年級就來美國, 中文讀寫有困難, 唸故事書就是媽媽的工作. 平時只看有限的兒童卡通, 英語就是從影片中學習的, 所以不算上過正式的語言課, 開始與幼兒班的同學溝通時, 也是有些困難的.

 

我們幾乎每天都要透過 Skype 視訊說上幾句話, 所以兩個孫兒, 很喜歡搶著與我們當外公外婆的說話. 隔海溝通十分順暢充滿著樂趣, 幾年來也都沒有發現任何語言上的問題.

 

兩兄弟個性上有很大的差別, 老大好動, 從小就安排學游泳, 足球, 下棋, 跆拳道, 乒乓, 網球, 鋼琴, 還參加了兩年的幼童軍, 個性漸漸地穩定下來. 暑假過後又開始上烏克麗麗. 弟弟是跟著學游泳, 現在也能夠自己游了, 但是其他的項目就沒有興趣, 可以看得出來, 老二很小就顯露出自己的主見.

 

老二出生一年多後, 兒子與媳婦的長子芳硯報到來了, 兩個家庭一個在舊金山, 一個在聖地亞哥相去七百公里. 教育則完全不同. 媳婦一直都把孩子帶在身邊學習成長, 餘興學習就採取巧虎的幼兒卡通課程, 還有母親自己喜歡的剪紙, 摺紙, 美術, 畫畫等節目, 看孩子喜歡就教. 直到弟弟小湯圓要出生的前一個月, 才安排在社區近旁的幼兒園, 一方面讓他習慣離開媽媽身邊的生活, 一方面去接觸熟悉與別的孩子們相處的世界.

 

有趣的是兒子媳婦與姊姊姊夫的育兒理念, 似乎是相通的, 在孩子四五歲進幼兒園之前, 幾乎都沒有刻意讓他們學英語. 所以他們的國語溝通能力是一流的, 簡直像是在國內長大的一樣, 連口音都沒有半點兒家人以外的腔調. 今天我感受到, 這也算是一種特別的恩寵喔.

 

日英和我與三個孫兒也都是每天透過 Skype 用國語話家常, 感覺上沒有離開, 當我們去加州, 或是他們隨爸媽回來台灣過年的時候, 半點都沒有陌生的感覺, 去到阿太 (曾祖) 家裡又都是用國語說話, 沒有生份的隔閡, 這才是通訊科技帶給我們家庭的最大便利與好處.

 

今年六七月妻與我再度去到加州旅行後, 意外的發現, 就講國語這件事來說, 三個孫兒已經開始有不同的成長, 學習, 發展與障礙存在. 這也是我這個夏天最大的學習發現與可能的收穫.

 

六月中旬我與妻是從舊金山機場到加州的, 有三個禮拜的時間相處, 發現女兒女婿家的兩兄弟, 已經用非常流利的英語相互交談. 犯錯時爸爸總是把兩個一起, 叫到房間或沒有人用的起居室去, 用英語訓話一刻鐘以上, 所以他們三個男生, 平常是用英語溝通的.

 

相反的中文只剩下媽媽一個人在睡前的說故事時間裡教, 已經明顯地露出疲態. 兩兄弟的中文表達能力, 已經很不容易連續說上五句話了. 然而英文可以連續說上兩分鐘, 這在他們腦海裡的語言模式, 已經有很大的改變.

 

六月下旬我們去優勝美地露營時, 同行有近二十位小孩, 三天兩夜裏, 他們都是用英語溝通的, 在帳棚裡玩鬧也是一句中文都用不上, 聽不到. 孩子裡有幾位是說中文的父母親, 還有東南亞來的家庭. 這是中文不適用的理由之一吧?      

 

讓我稍感驚訝的是, 當我們遊完墨西哥郵輪, 驅車到聖地亞哥與兒子媳婦家的兩個男孩會合後, 去年以前還一直爭著與芳硯玩的兩兄弟, 這個暑假老大老二已經自成一國, 老三芳硯因為在學校已經受夠了英語聽不全懂的窩囊氣, 三不五時就會勸兩位哥哥說: [不要說英文啦….]

 

我先是訝異, 接著花許多時間思考這個現象:

 

我發現三個孩子在生活 [詞彙] 增加方面, 是處在不對等的成長學習環境中.

 

四歲的芳硯才加入美國孩子的團體生活一個多月, 他的語言需求, 還是和家裡的起居坐臥相去不遠. 所以儘管在學校裡仍有些許困難, 但是每天增加的新詞彙, 還是可以消化吸收的, 白天在班上與老師同學, 都還能溝通.

 

然而七歲的子銘與五歲的志宏, 都已經在學校裡過團體生活三到四年了, 不但學

校裡教材的詞彙, 已經非常的豐富, 兩位每兩個星期到圖書館借書, 借影片, 所接觸的領域, 已經是涉及科學, 社會, 生活, 組織, 經濟, 藝術, 音樂等等的複雜層面.

 

他們的老師及父親, 已經要求兩位看完影片後, 必須講幾分鐘的觀賞心得, 在舊金山到長灘的路上, 兩位又重複看了一回忍者龜, 看完之後, 駕駛座上的老爸, 就先讓兩位各自說完心得後, 還輪流問了十個有關劇情發展的問題, 這對我來說,   確實是一個非常震撼的片刻.

    

孩子們在比較正式的學校環境裡, 排山倒海的資訊, 以英文的方式, 從課堂上的老師, 教學影片, 同學的日常交談嬉戲, 甚至逛街賣場, 四方八面地湧進孩子的腦袋海綿, 根本不能分辨是酸甜苦辣, 就被迫必須大量地儲存, 吸收, 組織, 複製, 拷貝, 應用.

 

這是孩子們在學校裡, 英語能力增進快速, 用英文的思考表達反應, 也發展得很快又豐富的理由.

 

相反的中文仍然只停留在家裡的日常生活詞彙, 床邊故事也依然是老掉牙的童話故事, 不論是中文語彙在份量與質量的增加, 都無法與白天在學校的英語世界相匹配, 因此不知不覺之間, 孩子們從英文世界學到的詞彙, 已經逐漸地找不到適當的中文來轉譯傳達了, 所以當他們想把用英文的思考, 想好的話語, 卻越來越困難找到中文來表達, 因此國語的表達就越來越不順暢….

 

這真的是旅居海外, 身為中文母語家庭父母親的一大挑戰, 如何和孩子與時俱進的學習成長與知識領域的增廣, 不是一件忙碌的年輕甚至中年父母能夠輕易處理的大哉問.

 

如果哪一天孩子們都說: [不要說中文…]. 那就晚了

我可以大膽的說: 國內的方言教育很難如期普及, 恐怕也是相同的現象.

 

敬頌  中秋節健康快樂

 

嗣洋上 8/31/105 23:12  中壢書窗